來北京前一天,京城飄著雪。滿心歡喜,以為有雪可賞。想攝影一定會很忙,還問自己,四天是否太趕。
飛机降落時,窗外一片灰濛,忘記了,京城常鬧風沙。記起《駱駝祥子》裡,老舍寫祥子狠拼風沙的場面,「有時候起了狂風,把他打得出不氣來,可是他低著頭,咬著牙,向前鑽,像一條浮著逆水的大魚.....」四天,夠了。
北京仍是凍,早上零下六度,賴牀久了,遲到了大劇院,昨夜結了冰的湖面只剩下一線雪白,還很動人。

建築師 Paul Andreu 是法國人。法國人對風景畫有著獨特的見解,不像英國畫家般一味追求鄉郊的寧謐;而是認為人間世的風景自有其生命,如塞尚的筆觸,多把俗世的建築物畫得躍動,與大自然共舞。顯然,Andreu 的確將大劇院融入自然環境中。我敢說,若果宗白華仍在世,他也會說 Andreu 深得中國藝術的神緒,意境深沓。這說,可能連建築師自己也不知道。

Paul Andreu 的主要作品是機場,所以走進大劇院有一種〝通關〞的感覺---和需要。他認為進入 opera house,不同於到超市,應該有一種莊重感。所以大劇院內部的〝亮點〞,是通道頂透明的玻璃,讓湖光掩映。漣漣水影亦随著日光的移動,幻化不同的景象。
參觀買票要 30 元,我想,單看這場面亦值得;不過就得要站上老半天,看完可能還要找按摩。

建築師似乎忘記,看歌劇多是在晚上,水影便要靠燈光 (月光不是晚晚都亮吧!),無論多亮麗,都已失卻了自然感,便顯得造作。不過,有點還是肯定的,它營造了〝昂貴〞的感觀。這可能是當權者的願望吧。
大劇院建成以來,門票收入連日常營運也付不來,需要中央和市政府大幅補貼,這種〝昂貴〞感觀,得來不易。可以想像,拿著高價票進場前經過水下,必有無比的暢快感。
望了水光良久,只看得灰濛,可能是風沙的關係。

大劇院的大圓頂設計,需要精密的數學計算,名堂大有來頭,叫 Ellipsoid。2004年,Paul Andreu 設計的巴黎戴高樂機場 2 號 E 大樓天頂倒塌,他就首先被指計算不準。雖然事後證實清白,也害得建造中的大劇院停工,花了個把月重新審視數据,最後還要補上加強支架,超支完成。Paul Andreu 的現代中國夢,險些破滅。大劇院,本身就是 drama。
建築師可能還沒有將京城的風沙計算在內,大劇院的玻璃和金属外牆,好惹沙塵,而中國最怕就是清潔,到過北京有留意過街上滿身灰塵的車子都會同意。車子主人會說,車子今天清潔了,明日又再惹灰塵,倒不如省水省功夫。國家的大劇院,怎省?
Paul Andreu 說得對,opera house 跟超市不同,進入前者要有特別感。建築師沒說,我反而覺得水頂通道有其象徵意義,要進來的人先要洗掉凡塵,淨卻俗世煩憂,才可以靜聽天籟。藝術,不就是這樣的嗎?
今天,参觀的人不多,水頂之下,很少抬頭,三五成群,各自趕步、談笑。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