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站

是少年時候的事了。

大學時總愛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夢想著坐火車到北京，可以看到黑黝黝的火車頭，冒著白雪雪的水蒸氣，乘載著塞外的衛士，擁著偉大領袖的像，勝利歸來。

2012 年元旦剛過，由香港到北京，還是坐飛機，因為比火車票便宜。

旅店在東城區北京地鐵站附近，由機場乘機場快軌至市內總站東直門，轉 地鐵二號綫，不用 45 分鐘便到。出了站，拿著地圖找方向，回首便瞄見〝北京站〞三個大字聳立在一座恢宏的建築物上，少年時候的夢想，三十年後才圓，只是走了不同的路軌。

十到酒店看電視才知道當天是〝春運〞的第一天，怪不得剛才地鐵那麽擠，人那麼趕，行李那麼阻路。電視新聞不斷 update 火車售票的情况，還有專輯教人小心行伍，不要落得有家歸不得。在京城，春運，果然是頭等大事。京城之旅，今趟已是第三趟，好想到北京站走走，心裡說不出的興奮。

八百多年來，除了明朝和中華民國開國初期，北京一直都是國都，國土上的第一條鐵路，卻不是在這裡築起，也不是中國人擁有。1876年，當三、四十萬中國人被騙、拐到美國西部當鐵路苦工時，英國人便在上海建造中國第一條鐵路，吳淞鐵路，比英國人家鄉世界第一條鐵路晚了半個世紀。當時的中國人，認為鐵路是〝妖物〞，破壞風水。火車開到北京，還要等到下個世紀，1901年。那時，大清帝國剩下10 年的祚，起鐵路的錢，還要向洋人借。之前，無論李鴻章、林則徐、魏源、徐继畬這些跟洋人打過交道的大臣怎說「造火輪車，以石鋪路，熔鐵為路，以速其行」，皇帝就是不聽。
今天的北京站建於 1959 年，是紀念共產黨建國十週年的京城 十大建設之一，第一張車票，是毛澤東拿的。大樓上的〝北京站〞三個大字，也是主席寫的，可想而知，車站的偉大。
可惜的是，春運期間，車站大堂要驗票才可進入，看不到白雪雪的水蒸汽，只看得見廣場的一大排臨時售票櫃位，和湧湧的人頭，對照著主席的字。車站都五十三歲了，中國人，仍是要等。


 說實在的，春運歸家的人群，比想像中沒那麽洶湧，秩序也不見得亂。可能是換掉了腐敗的部長，鐵道部今年加了很多渠道售票，票量、班次亦多了。當然，這些都是中央電視台說的。新聞也說，網上售票經常出亂子。去年，鐵路春運，載過2 億人次，這麼多人，一起回家，想必是世界第一。

世界第一，還有廣場側的大屏幕，不停閃爍著班次票量，「有」、「無」的跳動，比電影還刺激。我想新的部長應該不太壞。

火車，在中國人心中，總是有朵陰影的。六十多年前，老舍寫了篇短悍小說，〈火車〉寫夜裡火車趕路，「車出站，加速度。風火交響，星花四落，夜黑如漆，車走如長燈，火舌吞吐....」最後火車失火出事，死了63 人，都是趕著歸家過年的。

北京站，是照〝斯太林式蘇維埃建築風格〞建造的，設計講求方整、巨勢，以歌頌偉大革命。車站面向北京站大街，畢直的大路，看不到盡頭，好不威風。今天京城，爭相聳立著現代建築，都是西方頂尖建築師的傑作，年過半百的北京站，有點過時。盛世之下，中國人都站起來了。

不解的是，那麼多的人，連歸家都那麼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