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route: 世上已千年

跳上了 Mario 的戰車，除了心情，行装也沉重起來。Mario 有點莫明，便告訴他昨天散步時在鎮上大街的拐角處找到一間頗大頗新的書局，賣的都是新書，撿上手便捨不得放下，而且書店助理長得温文爾雅，Napa Valley ，連賣書的都有仙氣，我說。Mario 笑著問要不要多留幾天，只好告訴他餘錢都在書店花光了，然後反問他昨夜的剩菜早上還好吃嗎，他點了頭，還問菜是甚麽名堂。"Marrow Mario," 我說。他給我眼色，還說今天的午飯他請。

約好了 Doris 在三藩市唐人街，Mario 在他手掌般大的衞星導航器輸入地址，說了一聲 "let's go"，我便開始回家。那個 GPS ，Mario 花了 300 元買，說是很準確的，讓他可以在旅途不用分心找路, 他便可以聽電話，甚至發短訊。他經常上路，連電腦也少用。上網費時，他說，"Business don't wait." 我忽然想起，來時特意不帶電腦， St. Helena 也好像沒有網吧，自己也懶得去找，活得還是那麼稱意，除了晚上的寒顫。在美國只用過電腦一趟，就在 Doris 辦事處 google 如何往酒鄉。

午飯的店子很熱烘，Doris 說是這裡最著名。密密的中文和廣東話，霎時便把我在 Napa Valley 吸收的仙氣驅走，重返人間。可幸人間還有美食，不出所料 Mario 先點了生炒排骨、臘味芥蘭，他說至愛 Chinese Salami；我要蒜茸蒸大蝦，Doris 推薦招牌黄金蟹，Mario 還要點鼓油雞，我真的懷疑，他早上根本沒有吃過〝Marrow Mario"。
一桌子的菜，道盡中國厨子的功夫、適應能力，還有游子的鄉愁。

印象最深的是那盤閃爍的大蟹。蟹信是當地的 Dungeness ，我在灣區拍沙鷗時見人網過，垂涎不已。Dungeness 肉厚味鮮，比新加坡國食 chilli crab 用的 Sri Lankan mud crab 好上多倍，mud crab 不錯肥大肉厚，但鮮味不足，不然怎會用辣。這裡的 Dungeness 經過〞走油"，肉汁保留下來，鮮味十足，要批評的是蓋上太多炸蒜，炫燿得過了頭。
見 Mario 吃得開懷，暗想，中國人早已征服全世界，靠的就是厨子，不用軍隊。

有紀錄的首批赴美華人，在 1820 年開始，20 年間，才11 人。要等1848 年的淘金熱，和其後的鐵路修建潮，中國人才蜂擁而來。
19 世紀後期，在加洲的中國人已有 30 至 40 萬人，給當時的美國經濟造成沉重的壓力，排華的情緒日益高漲。1882年，美國國會通過第一個排華法案，停止輸入華工 10 年，其後於 1892 年再延長 10 年，到 1902 年更取消了時限。1943 年才得到放寬，然而，每年只得 105 個名額。全面的解封，要等到1965 年了。在這差不多 100 年裡，在美的華人受盡欺凌。
中國自元朝開始直至清末，700 多年，斷斷續續的實施海禁，除非得到朝廷格外批准，人民一律不准接觸海外的世界，往外地生活的都被視作私通夷狄，背叛祖宗。連中國近代第一位駐外公使郭嵩燾於 1876 年啓程赴英國時，亦被譏罵: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于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三藩市的中國領事館，在清廷極不情願下才於1878 年成立，比第一代的華工，晚了半個世紀。
至於美國，要到 2011 年才官式地為排華法案道歉。

告別 Mario, 看著他抱著肚子跳上他寳貝戰車，心裡有說不出的離緒。認識他才七天，在 Napa Valley 跑這跑那，雖然說不上共過患難，也算是共過天涯。在無際的酒鄉，友情總帶點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