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17 January 2012

北京‧新

1998 年第一次到北京,招待的單位是兒子姨媽的國內生意拍檔,自然加倍熱情,跑的都是古蹟名勝,長城、明陵、故宮、頣和國….每天都像上歷史課。

那時,京城還是個古都。
整個旅程,連吃都是古早,只愛老北京,那有想過,北京的新。
有天,大隊到人民大會堂看表演,領隊指著對面的一片園林,說政府正在考慮在那裡建造一所〝國家歌劇院〞,還要浮在水上,法國人設計,很現代化。聽著,說不出歡喜還是憂忡。中國富起來了,但為甚麼要外國的建築,且還是個opera house?領隊笑說,主席愛聽歌劇。

現代建築,陸續聳立京城,古都穿起了潮服,我想還是有趣,總覺得長安大街上的蘇式建築太過規矩、嚴肅。資本主義都接受得來,誰怕幾套洋服?2012到北京,真想看古都穿起洋装的樣子。可是行程只得四日,與其甚麼都看,不如專一的看,多點欣賞,多點拍照。歌劇院在古都心臟,當然首選。
我說〝多點〞,是多點角度,多點光度的意思,所以去了幾次,不一樣的時間,不一樣的氛圍。來前google時,除了得悉歌劇院正名為〝國家大劇院〞覺得有點別扭之外,它在夜裡燈光通明,結合著水面倒影,非常漂亮。第一次去,選在黃昏。忘了北京太陽下山得早,而長安大街真的很長,我像夸父般趕到時,太陽歸家了,只剩下掩映的餘輝,夠我圍著它怱怱的審視。不多久,便喜歡上這隻〝鳥蛋〞。
其實,當初北京人喚它〝鳥蛋〞,是心存不敬,任誰都看得出,橢圓形劇院除了外型跟周遭四方木獨的建築著實不相稱。劇院建築師 Paul Andreu在一次訪問中說,” I expect quite a number of people in China will say they don’t like it. But a creation is bound to be something that disturbs.”  劇院外牆是鈦造的,將周遭也反照過來,根本不是 disturb,而是融合,我讓經過的警衛看照片,他笑著點頭,同意我的看法。
鈦造的小小眼鏡框也貴得嚇人,何况大劇院。建築成本32  億元人民幣不說,光是日常營運、維修少說也要 10 個億,一年。不知是否要省錢,晚上沒有燈光通明,拍得的夜景,只有暗暗的進口,平凡得教人出奇,竟然自己與自己不相稱。劇院原本定價 26.8億,建造途中因 Paul Andreu 設計的巴黎戴高樂機場 2 E 大樓天頂塌了,驚恐起來而要加建部份支架,造價超支。不知是否這個原因,門前造得那麽寒愴,失禮主席的題字。
世上只有壞蛋才會浮,可以想像當初北京人對它的恨意。若果他們可以從入口這邊看,他們必會認為它像飛船,準備接載人類飛往世外,這不是很多中國人的夢想嗎?現代建築,講求越軌,想像無限,正是自由的表張。奇妙的是,當時的當權者,力排眾議,大膽破格,引進現代建築,沒有想過,Modernism (或是 Post-modernism) 就是要挑戰 status quo ,挑戰權威。大劇院與人民大會堂並立, anti-thetical 得很。1989年,當年的當權者若有此識見和胸襟,大劇院旁的廣場應該不會流那麼多血。
怎說,大劇院--和跟著來的現代建築,鳥巢也好, CCTV 也好--能夠在古都促聳,都是表現了一種求新的精神。我不是當權者肚內的蟲,無從知曉他們首肯這些現代建築時的心理狀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像清末皇帝們對火車的惶惑,今天的當權者毫不抗拒新的科技,只要是可以控制得到的。二百年前的皇帝,沒有想到鐵路會是國家經濟的動脈,今天的當權者一定明白,宏大建築是國家經濟的表彰,重要的是,它永不會跑脫。

20 多萬呎的大劇院內,有三個廳堂,共有5473 個座子,有人計算過,每張座子,約值 50 萬人民幣,在共產主義的天堂。

然而,作為 travel photographer, 我不去想這些。鏡頭底下,Paul Andreu 像告訴我們,他比誰都欣賞京城的晚霞,他的巨蛋,不是浮於水面,而是,沉醉於中國的詩情畫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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