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8 January 2012

北京‧空

圓頂透光,其實並不新鮮,二千年前在羅馬已出現。除了實用,還帶有宗教性。光是神的創造、指引。

在腳下這個無神論的國家,對 opera 的欣賞,提昇至膜拜,看着有點諷刺。雖然說 opera house 的官式名稱是 National Center for Performing Art;但大劇院很自豪地將其與世界頂級 opera house 的〝結盟〞展示出來,告訴我們,這裡的頂峯,也會是 opera 的頂峯。Paul Andreu 當然懂得新富起來的顧客心意。
Paul Andreu 的作品多是國際級機場。自立門戶之前,是巴黎戴高樂機場主設計師。Old habits die hard。 大劇院的大堂活像是個候機窒,只是少了椅子,和漂亮的空姐。空間感很強,也很靜 (那時還是早上);少了機場的怱怱人流,沒有流動的光影,空氣像凝定著,忘記了時間。建築師要 "disturb" 的,除了視覺,更是我們的存在意識,機場的空間是為了流動,這裡的是為了靜下來的。光陰原來可以抓著、聽到的。此刻,我才明白梁思成說建築是凝動的音樂是甚麼意思。我聽,故我在。
法國人早在 17、18 世紀己迷上中國文化藝術,並發明了 Chinoise 這個字,好像中國來的都是美好。Paul Andreu 可能讀過一點莊子,「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大堂的每個轉角位,都有不同光陰的投射,每走近一步,光影便跟著變化。在大劇院走,是個旅程,不用上飛機。
聰明的是,大堂的牆身富有木的質感,還不讓旅程跑往太遠的未來。
可是,不聰明的是炫燦的光影,窒內玻璃反映過來,disturb 得過了頭。建築師老是忘不了機場。
京師出了名是文化之都,書店比美大學圖書館,大劇院的書店應該不失禮吧。
原來光影是幻像。書店丁方二百多呎不到,書架迫得高高,架上都是練習樂譜,其它書名多是甚麼100首必聽的古典樂、如何讓兒子做莫扎特。不要說英文書,連 Gramophone 也沒有,可以買到的 gramophone 只有塑膠造的小摸型....比香港文化中心的大堂小書店還貴。
我想,這也不能怪法國人。書店的老闆應該是中國人吧,大堂經理應該是根正紅苗的幹部吧,這裡的顧客中國人應該比洋人多吧.....中國人當家作主,搞展覧炫耀自家文化也應該是自家人嘛,所以也不叼洋人的〝光〞,搞燈光比法國人還法國。我以為去了東莞看燈飾展。
大劇院最輝煌曜目的成就,据展示說,是圓頂支架只用了 70 多天便裝好,〝中國速度〞揚威全世界,甚麼都要快。
可能是〝中國速度〞的要求,進口水頂通道旁的演出節目展覧廳弄得要像機場 duty free,顧客買了便走。設計簡單的好,LCD能用舊的便用,反正都是廣告片;舞台藝術嘛,多用木板,易搭易拆。
〝中國速度〞,會不會也是節目收科的速度?
廳外的水影,會是掩映著 Paul Andreu 的吐血嗎?
建築師的〝光〞,不只是用來眩目,也是照亮 dignity,是對藝術至高的尊重。
金屬外牆中間的玻璃大窗,設計像舞台幕幔的揭開,徐徐地招引著光,和注目.....
我懷疑,巴黎的 2號 E 出事,Paul Andreu 便飽受質疑。原本反對大劇院設計方案的人有話說了,項目到了一半,中國人作主了,更做了中國人最棒的事,陽逢陰違。光,沒有陰怎成?
水頂通道的側廳,還有一個中國本地雕塑展,燈光照明下,很多作品都有看頭。展覧的題目是〝凝固的旋律〞,別扭得很。暗想梁思成必會在天上苦笑。
相比之下,二樓大堂大窗底下處的雕像 dignified 得多。天上來的光,是生命的生成。
旋律凝固了,又怎可以聽?
我不懂得建築,但愛看偉大的建築,無論是古典的或是現代、未來的。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把天上來的光,看作成智慧的啓迪,生命的擁抱。屋子不只是藏身所,而是通往永恆之路。Light is a journey。
走出大劇院已是午後,才發覺風沙已退。京城落日得早,夕陽底下,大劇院給照得像所大教堂,金光閃爍,在無神論的國度裡。
在天上眺望著京城新的建築,梁思成,你會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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