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發現了早晨,卻在三藩市發現了黃昏。
到三藩市是2008 年的事,金融海嘯山雨欲來,自己卻辭掉一份看不到將來的工作,想再出外看看世界,趁還走得動時,到太平洋彼岸,探探多年不見的大學同學,看生命如何轉折。再到酒鄉
Napa Valley ,暫時告別紛擾的俗世,一圓多年的夢。
約了舊同學在市中心吃晚飯,她工作得晚,著我先到
Market Street 逛逛,說那裡很好 shopping。三藩市臨海,黃昏頗長,在街上蹓躂,看到黃黃燈光緩緩地亮起,跟漸退的晚陽留下的藍天交接,燈光在由淺漸深的藍天底下,愈亮愈艷,像個初長成的少女,第一個晚上,盛裝欲舞。那天,離聖誕節還有兩星期。
我是個不愛熱鬧的人,香港的聖誕燈飾,不要說拍照,從來都懶得去看,只會因著下班駕車回家時駛經觀塘繞道,隔著維多利亞港遠眺海島那邊的燈飾,卻由於專心駕車,不敢分神細看,偶爾,下班得早,還可以趕上華燈初上,天還未全黑時的
twilight,在此〝魔幻時刻〞,聖誕燈飾,無論如何俗套,藍黃相襯,煞是好看。
雖說是聖誕燈飾,Market
Street 的卻少了商業味道,可能是建築物關係,新舊相隔,給燈光反映出不同的效果,充滿節奏感,色彩富有層次,不像香港那般,總是玻璃幕牆,整齊一律,單調乏味,若說璀璨,只是美得像張明信片。相對地,這裡的
visage,卻像一幅塞尚的畫,強烈的色彩,無拘無促。走在街上,如走進樂譜中,像聽詩人的吟唱。
可能離聖誕尚遠,這時行人不多,可以讓我放任的拍照,也顧不了多少儀態,蹲著、半跪著,隨著景物的移動,尋找此刻生命的節奏;如同在上海,人間光影的躍動,使我忘記了時間的消逝,才驚覺,天已黑了。
Off 了相機,還未到約會時間,順著晚飯地點走,看看有甚麼好買。驀然,在一眼鏡店裡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的半圓型眼鏡框,近年時興方型,我從香港找到新加坡,找了幾年都找不著,所以見了就不假思索,便買下來。付錢時才留意到老闆是中國人,從台灣來 , 姓許,還給我打了個折。拿了他
email,待回家將他的照片,連同我戴上新眼鏡的樣子,電郵給他。
滿心歡喜,從眼鏡店走出來,才猛然醒覺,誰說這裡的燈飾不商業化。只是,香港的熱烈得像個推銷員,這裡的卻是默默的小店老闆。這裡的人似乎明自,燈光不用耀眼,誘人便好。
晚飯吃法國菜,我的 duck confit,脆脆的鴨皮竟然是
deep fried 的,便要求更換;Duck confit 是〝慢食” 的經典,鴨腿浸在加了 thyme 的鴨油中用小火燜煮兩個小時,涼了連油在室溫中儲起至少兩個星期。吃前將皮煎或焗香便可,油炸只會逼走肉汁,很乾。到菜換來時,跟老同學談上了四分一個世紀,上次踫頭,在1984年。
這也許就是〝慢活〞,只是,黃昏好像又多近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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