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子的姨媽在上海工作,顧主是新加坡發展銀行,福利蠻不錯,一個人住上千多呎的新加坡式的 高級service apartment。三年前,我和兒子到上海,不用住酒店;一頭裁進她位於浦東新發展區的家,好像回到了新加坡,感覺地方很大,比新加坡還大。
找午餐吃,要上海道地的,姨媽推介遊客常到的正大廣場九樓的小南國。到了正大廣場,數不清的升降機,找了很久,才找到要去的餐廳,但頓時又給門前的四位高挑美女知客的齊聲歡迎嚇了一跳,心想,午飯而已,不用這麼大陣仗嘛?餐廳經理給領座位,我和兒子都給窗外黃埔江的景色吸引,一望無際,煞是好看,上海可真大啊?兒子沒有答我,只是忙著照相。坐下時,經理遞過餐單便說今天的蟹粉小籠賣得好,問要不要先來多少,我向不喜歡小籠給蟹粉搶味,遂問有沒有淨小籠,經理答也不答,轉頭便走。上海真的很大啊,兒子笑說,然後指指鼻子。

飯後,漫步江邊的 boardwalk,比香港的皇后大道中還闊,遊人都是信步行走,少有香港人的急促,這就是地方大的好處,我想。對新加坡印象仍深的,是它寬廣的行人路,和行人頭頂的林蔭;香港的路,像只是為汽車開的。江邊正有人忙著拍〝婚紗照〞,我從來都不喜歡這個 term,拍的是結婚的人,又不是他們身上穿戴著的,要拍〝婚紗〞,又何須勞煩新人?或說,新人的婚紗是名師設計,花了很多錢,所以要穿戴起它,才有紀念價值,但人不是為了愛而結婚的嗎?值得紀念,不應是〝愛人〞本身,而是他/她身上的衣裳?算了,我還是喚它作〝婚照〞好了。然而,在上海,為甚麼要把十里洋場作 backdrop 呢?都說結婚是人生大事,兩個相愛的人能牽手偕老還不夠大,要找高樓大廈、大江大海作陪襯,才可以顯出大氣派、大快活?

我留意到,上海的高級名店,都是門高路大,客人卻少。難道,有錢的都跑去了香港廣東道?但想了想,真正有錢的,又怎會跟別人搶位置、搶新貨、搶這搶那?真正有錢的,才是搶的對象,新車來了,搶著讓他們試駕,新的名酒來了,要搶著他們來試,還要從法國專程飛來名廚主理。海派作風,不只要大,還要稀罕。這點,我身在上海,才忽然領會,在廣東道上奔走的,只是大花筒,不是大富豪,。

上海的大,不但使人眼花撩亂,且也讓人面目糢糊。地方大,人便自然感覺小;人自我感覺愈小,便愈覺需要同類,同一形貌,同一追求。穿同一制服去做同一件事的 visage, 我在很多地方都看過,都只是小孩子和年輕人;上了年紀,還像學童般整齊同貌,在上海人民廣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到處都是。雖說我可能少去地方,但天安門廣場上的百萬紅衛兵......

我坐火車來到上海,自然偏愛火車站。來的時候是上海西站,雖經改建,舊的味道仍有點發酸,沒有看頭;反而是新建的南站,推倒重來,生意盎然。吸引我的當然是〝光〞,南站是透明圓頂設計,世界最大,自然〝光〞是它的主體,大堂環迥著它,給往各地的旅客提供一個中心點--這裡是上海---所有有旅程的中心點。〝光〞是指示,也是歸宿。網上說,它的設計意念來自中國傳統的亭子,我卻認為它較接近Michaelangelo 的 St. Peter。坦白說,跟歐洲現代大城市的火車站設計相比,上海南站在概念上沒有很大的分別。車站像教堂,我們到那裡都是為了下一站,人所知的有限,所以要靠〝光〞的引路。在這層面看,〝光〞沒有東/西之別,除了照明,它還是生命的起點,如火車站---如果我們都同意,生命是一段一段的旅程。南站顯赫的地方,當然是它的大,對我來說,有趣的地方,還是它的〝光〞,卻不是它屋頂透進的自然光,或室內目炫的燈光,而是我迷失於它的 vastness 時 (中國建築是缺乏方向感,像個陣,是要你迷路的),驀然卻發說現有一出口處,仍那末中國。
厚厚的膠幕,不用說,都是為擋風的,取材顯然是中國北方民間建築的風擋。它跟整體建築那麼不協調,那麼不〝現代〞,真可算是中國特色, 實用至上,那管甚麼的建築美學。上海的大,我領略到,是胃口的大,甚麼都吃得下;改革開放後,錢多了,世界最好的,買得到的都可以買下來, 還要加上我們中國最好的,這就叫做國威 !
離開上海前兩天,遺失了錢包,錢還不重要,最糟糕的是回鄉證和香港身份證。急急跑上香港駐上海辦事處(他們有一個更長的官式名稱) ,暗裹希望撿到錢包的人看到我的香港證件,便送來這裡,結果還是失望。接待員說要到上海的出入境管理局搞,但她不知道詳細的手續和地址,只開了電腦讓我網上找。攪了半天,由浦東跑到浦西,硬著頭皮往出入管理局遞表申請緊急出境證。辦事員當看到了我的名字,「徐世傑?你不是剛來過的嗎?」我說沒有,他抓抓頭,瞪了我一眼,「幹嗎,我在甚麼地方看過你的名字?」不等我回答,他跑回
counter 後的辦公室,不過半刻,他便拿了張字條給我看,「香港籍中年男子徐世杰,到來申請緊急出境證時,著他到楓林路派出所領回證件。」辦事員也有點不相信,還說要打電話去問,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號碼,「他媽的,上海真大!」隊後的人有點不耐煩,我只有請他將派出所的名稱寫下,讓我趕去。計程車司機告訴我派出所是在徐家匯,我暗忖難道真的徐家祖先有靈?最後,錢包找回了,絲毫無損;派出所的公安告訴我,錢包是昨晚一位在區裡住的計程車司機送來的,沒有留下姓名。昨晚?我在黃埔江的另一邊…..卒之,我在大上海找到了 difference。很大的 difference。
我敢向觀音菩薩發誓,這次經歷,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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