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16 August 2012

《金陵十三則》之鴨鴨


不到南京便不會探究南京美食,不去讀資料便不會認識到北京著名的烤鴨原來源自「南京片皮鴨」,宋、元時期已盛於江南,明初由胡成祖朱棣從金陵遷都,帶到北京的。逯耀東就持此看法,「片皮鴨出自金陵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江淮水鄉多湖汨,港汊綜錯,宜于養鴨,而且食鴨的經驗豐富,到現在南京板鴨與桂花鴨,蘇州的八寶船鴨,揚州的三套鴨與叉烤鴨都是著名的佳肴。」(《寒夜客來》)總之,南京是吃鴨子的天堂!

我在天堂的湖南路先踫了釘子,又不想一個人上「馬祥興」,喪著氣回旅館時再跑「獅子橋步行美食街」踫運氣,驀然看到「南京大牌檔」的閃光招牌,記得它在南京美食網有四顆星的,走進時卻見人頭湧湧,好不熱鬧。店子內靠著四壁都是不同風味的食檔,有四川、淅江、淮揚... 真的是花多眼亂,大部份桌子都滿了,若要吃便要跟陌生人一起坐,怎好吃還是有點侷促。想這館子還是適合呼朋引類的,獨個兒上路,找點小眾吧。可是,肚子實在餓得很,便在先前踫上的新式鴨子店買了二串鴨心,炸的,有點辣,還算香口,可惜已經凉了。

吃鴨子天堂果真有路,在返旅店的一條小街上,本來想隨便找家面店、包子店隨便吃點甚麽填了肚子便算。可是,街上又確有不少選擇,正躊躇間便聞得一陣烤肉香,現成的烤鴨子!我立時告訴自己,不用再找了。
店子很細小,只容得下一個透明電烤箱和一張擺放待賣鴨子的木桌,厨子是個黑實的中年漢,自顧自點算當天的收入,這顯然是家外賣店,南京有句老話,「菜不夠,鴨來湊」,像香港人,南京人也喜歡晚飯〝加料〞吧,烤鴨現燒現賣,最好不過。心裡不期然湧起幾個月前在北京外賣台式荷葉蒸雞回旅店房間獨自伴酒吃的滋味,今夜在南京便是烤鴨了,喉間不禁濕潤起來。
我留意到電烤箱裏掛著的鴨子顏色還很淡白,一看便知還未烤的,我趕忙問還有沒有烤好的。厨子施施揭起一塊沾有濕氣的白布,底下的籮子還有两隻烤好的,雖然鴨子的外皮不及廣東燒鴨的深黑油亮,不深不淺的棕色明顯是醃料不重,反而有新鮮感,才24塊一隻,厨子問要不要斬件,我看著鴨子的豐腴,怕斬件時瀉漏了肉汁,搖了頭,厨子笑著說手撕更好吃,還給我多一雙膠手套。

旅店巷口的便利店沒有冰過的啤酒,本來想找瓶加飯,學曹雪芹用黃酒伴燒鴨,然而昨夜在揚州才喝過,今夜想換一換口味,以往在香港通常都愛用紅葡萄酒〝分解〞鴨油,剛巧架子上有賣張裕的出品,想從來未好好嚐過國產的法式葡萄酒 (電視廣告說法國大師也讚好) ,便買了瓶 cabernet sauvignon, 36塊,唉,反正都要試,還随便買了瓶張裕拔蘭地,是我喜歡的修長瓶身 (不知怎的,我總不喜歡拿破崙式的胖瓶子) ,待肚子飽滿時慢慢地回味。

剛進旅店房間,肚子也等不了,把鴨腿扯下來時,肉汁滴得滿袋都是,鴨子相信烤好了一段時間 (我又在便利店盤桓了十多分鐘) ,香氣不算撲鼻,仍是醒胃。吃下第一口,由於手撕下來的肉是順著肌理的,所以肉非常的嫩滑、濕潤,鴨子天堂,名不虛傳。南京燒鴨有两種爐烤方法:明爐和燜爐。顧名思義,前者是明火烤出來的,亦即是將鴨子吊掛在爐中,底下生起炭火燒炙出來的,据說乾隆最喜歡吃這種〝掛爐燒鴨〞,這亦是廣東人的絕藝。燜爐是先將爐子受熱直一定温度才放進鴨子,特色是烤的過程爐子温度由高而漸低,熱力也較均勻,原理跟文火煑食一樣,不像明爐,燜爐較能保持肉汁,而鴨皮的油份不易流失,烤起來比較酥脆。我吃到的基本上是用燜爐方法 (雖然是用電的) ,皮的確是脆,但由於油份重,很快便膩。隨即喝了大口的張裕紅酒,酒身不錯還算厚,不過酒色不算通透,層次也單薄,有足夠的 acidity, 卻沒啥果香。我想這是因著中國人愛〝度數〞而調校出來的。

鴨子涼了才發覺醃味有點過鹹,鴨皮上留了些鹽巴,我想這樣也怪不了厨子,反正他用的是鹽巴,而不是甚麽的化學劑。顯然地,鴨子的皮下脂肪不多,不過仍不算是很〝走地” 的,唐魯孫說的那種鴨,恐怕難尋了。

鴨子怎也吃不完,掙扎了個把小時才告放棄,捧著肚子挨在牀頭回味一個異鄉晚上的跌踫,是時候來點拔蘭地,好劃上一個句號。

酒比想像中清淡,有點香,甜味卻突出,看瓶後說明,ingredients 有酒、水、白糖。唉,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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