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6 August 2012

《金陵十三則》之吃得富且貴


老饕即是老饕,從人擠的中山陵走出來,逯教授首先想到的便是到南京夫子廟吃午飯。坦白說,我就是讀著他的〈從城隍廟吃到夫子廟〉吃過了上海的城隍廟(很失望) ,然而到南京怎麼都要一訪夫子廟的--雖然我是在去過了夫子廟才訪中山陵,因為想在臨別之前向總理致敬,好告別一個時代。

先別說夫子廟,我在南京的第一頓午飯,是在南京大學吃的,是個大大的驚喜。到南京的第一個早上,急著到南大探訪徐師,當然是〝尊師重道〞,更且可求指點金陵尋吃之道。在台灣,著名的小吃夜市都是近大學校園,給大學師生吃出名堂,我期望南大週邊滿是好吃舖子。誰知老師領我到一座頗為現代的高樓,獨樹在古雅的校園有點突兀,我心裡懷疑會是甚麼新式中菜。甫進門看見排排的桌椅,明顯是學生食堂,暗忖南京的大學生也吃得多好,飯堂也有美食。到登上二樓時便進入了一廳子的雅座,老師才告訴我這是南京老店「狀元樓」辦的,金陵好吃,大學也不例外。老師快快便點了:白汁長江鮰魚、淮安軟兜(即紅燒膳背) 、芦蒿炒香干/臭干、麻醬海蜇頭、南京鹽水鴨、小籠包,再加四瓶天目湖啤酒.....
逯耀東 (網上圖片)
趁菜未上桌時跟老師談老饕,逯耀東他蠻欣賞,還教我讀汪曾祺,反而唐魯孫沒聽說過,我笑說可能因為唐常在文章中罵共產黨,不像逯耀東,著作有簡體字版。其實,逯本身是位魏晉史專家,飲食文化史是他後期開的課,八十年代末中國改革開放後,逯便多有機會返內地授課,他的飲食文章亦於21世紀初,乘著旅吃熱潮,於神州風行起來。逯的文章好讀,除了資料豐富,主要是他的筆底總帶點鄉關思情,加上他生於江蘇豐縣,少年成長於蘇州,1949年遷台,美食好解鄉愁。還有,他好啤酒。


唐魯孫 (網上圖片)
鮰魚,從逯耀東、唐魯孫的文章讀得多了,吃倒還是第一趟。菜單上標明是〝長江鮰魚〞,一整條上來,看樣子應許重斤許兩斤,雖然也不算是細少 (兩人吃有點過大) ,不像是逯、唐書裡說的十來斤那麽肥大。也不好意思求教老師,怕他嫌我嚕囌,反正自己以前沒吃過,便只管吃味道。斤來重的魚,油脂不厚,但肉質很嫩,綿綿地像香港吃得到的鯰魚,不過肉身比較有彈性,白汁中的荀鮮很突出,燒這尾中型的魚,我想比常吃的紅燒汁還對味。老師還着意請我吃下魚膘,說是魚最滋味的部份,專門留給客人的,桔子般大小的魚膘嫩滑無比,堪比法國人的鵝肝,卻沒有油膩感。鮰魚、鯰魚同屬〝鮎形目〞(catfish) ,同是有觸鬚的無鱗魚,外表怪怪,卻以皮脂、肉滑見稱,產地遍佈世界,體積差異卻可以很大,我不是專家,對味便好。(隔了幾天,從南京坐火車到上海吃到了逯、魯書中所說的傳統紅燒鮰魚,體驗大大不同)

淮安軟兜,看名字便知是淮揚地道 (淮安處於徐州、揚州之間) 。軟兜是黃鱔(國內多叫長魚) 的背肉,還要精選肥瘦適中的活鱔 (鱔魚死後肉很快爛,且有毒) 即拍其背取肉,以使肉不帶骨。桌上的鱔條比常吃的炒鱔糊還耍長上一半,肉身卻更富彈性,芡汁不是上海菜的紅燒,顏色沒有炒鱔糊的深沉,魚肉顯得光鮮雀躍,單看已是很開胃,吃來也沒有一般炒鱔糊的過甜。据說〝烹鱔宜蒜〞,最好還要用豬油先煸香蒜泥才加進鱔條、調味旺火快煸而成。這麽爽的鱔魚,一生人第一次,是最大的驚喜。老師是揚州人,自然是淮揚菜專家,談話間流露點對淮揚料理的驕傲,說山東菜地近京師,素得達宮貴人賞識,著一個〝貴〞字,相對來說,淮揚菜便著了個〝富〞字。我笑說若果老師開一門中國飲食文化史的課,我一定跑來南京插班。

2 comments:

  1. 小時候和老父在雍雅山房初嘗花錦鱔, 至今難忘,上月偶遇鈎起不少童年回憶,無限感慨,如今稚子長大能烹一點兒好菜,惜老父已仙逰,惟有跟三五知己共享我用古法烹調的花錦大鱔,與幾支2000 vintage grand cru as complement to the meal, Palmer, d'issan and monbousquet went well ending with 1996 d'yquem. A tribute to my dad who's a renowned connoisseur /epicurean among his circle. How time flies... Fern hill fee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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