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6 February 2012

石澳的風

朋友老標在港島南端的石澳村住了廿多年,他在那裡的屋子,靠著石澳後灘,外人少有探進,像個世外桃源;然而,每逢假日,老標的門庭,卻是人頭湧湧,趁閒便來這裡,享受風和日麗。

每次到來,我總拉著老標到後灘的露天酒吧喝酒,看孩子們在灘上堆沙。如此,假日很快便過去。

到石澳,車路只有一條,彎多路窄,險象頻生。由柴灣或筲箕灣轉入大潭道上山時,便開始有點提心吊胆,山頂是分义路,拐右沿著大潭道便逕往大潭、赤柱、以至香港仔。過了分义直往便是石澳道,由哥連臣角火葬場開始,一路下便要提醒自己,死神随時擦身。差不多到山腳前拐了個鶴咀角,便可以俯瞰大澳村景,恬然開朗,然後直駛過油油綠綠的石澳道便到石澳主灘。石澳道两旁都是大宅門,人見得少,牆籬長得高,陽光洒落,是條金光大道。整段大澳道,由死亡蔭谷走到人間富貴,不消半句鐘,卻似看盡大千,世界光景,瞬息不同。

奇怪的是,老標不愛戲水。我初以為他不懂享受,從屋子到沙灘只不過一分鐘,看著就是浪費。後來才嘵得,石澳村的盡頭,再跨過一段淺灘石路,便得到了大頭洲,那是老標的山外山,在石澳,不戲水,還可以跑山。

山其實並不高陡,可能是風的關係,山上樹木都不高大、密集,山路也變得寬濶、明亮。停下來稍息,我才發覺海風頗烈,隆隆有聲,跟大埔吐露港是另一番天地。
吐露港兩岸有大埔、馬鞍山、西貢包擁著,往東北的水路出口是長長的赤門海峽,坐船也要個把小時;大澳面向是寬廣的藍塘海峽,直出便是南中國海。兩種海勢,不同的風。

大頭洲不消句鐘便跑完,風卻像吹了一世紀。游子不多,我想因為愛石澳的人多愛戲水;愛跑山的人多怕石澳的風。

幾年前,小弟弟結婚了。慶典過後,還要跑到石澳後灘拍照。海枯石爛,十月的泠,新娘子還是勇敢地和風對抗。他倆從相識到結婚都差不多十五年,始終如一,石澳的風怎猛,我想,還不及他倆感情的烈。

由午後到黄昏,新娘子不曾吭過一聲,到了伴娘朋友來時,天便漆黑下來,海風更凉,她倆才不得不問老標借了張毯子,蓋將起來。

石澳的風,有著陽剛的猛烈,偶爾也有妸娜的嫵媚,山裏來的、浪裏來的各有姿采,怪不得從城中走來,路是那麼迂迴。

2008 年,從新加坡回港工作,老標以前共事過,自然又再一起合作。公司在吐露港旁,來往石澳村,每天要花 4 小時在路上。新工作不消半年,老朋友消瘦得很,看著傷神。勸他搬離石澳,老是不聽,風吹不動。

一天,工作晚了,便駕車送他回家,到達時他卻要請我喝酒。此時我們常去的後灘酒吧巳關上了,我們便到了主灘的一間西班牙式叫 Paradiso 的酒吧 (Paradiso 不就是天堂嗎?)。酒吧是老標村子裡的朋友開的,一進門氣氛便暖和起來。廳子外是露天的前園,連著沙灘,很別緻,夜裡看浪頭翻滚,聽風的哨叫,倦意都飛散了。

吐露港以前是漁港,風不猛、浪不急,漁民選的是歸航的平安。每次駕車送老標回石澳,跑過曲折的石澳道,平安很是難求。浪頭上的風,趁著莹莹酒光,催促著生命的轉折。

若果說吐露港是柔柔的 Pinot Noir, 那末石澳便是跳脫的 Shiraz,都是喝酒聽風的好地方。

回家路上,再一次駛過森穆的火葬場,那麼多的過去,那麼靜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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