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明天我將要死去,朋友,請把我的骨灰灑落於吐露港的波心,讓水擁抱我。
少年時,中學就靠在吐露港灣的小漁村,那時喚作元洲仔,上課呆悶時總愛看窗外的歸船,想像海洋的無涯。間許,老師也會笑著問:「在那遙遠的地方,誰在等著你?」
父親在我三歲時便當上了海員,回家得少,很早,海便成了我的夢,盼爸爸早歸。
唸中學時,午飯是成長的憑籍,同學三五結伴上館子,任意點愛吃的碟子,飯後便到漁港旁的石灘比賽拋石片,看誰激起的水波耐看。偶然,也會踫見心儀的女同學,心跳得比水波更蕩漾。海港叫吐露,我卻不敢對她說, 心底的話。
那時,吐露港的水還有點海藻味,我是在某一年的端午節嚐過的。學校參加了大埔區的龍舟賽,我的血氣剛好給划出去,最後還是贏不了,幾個星期的練習,卻留得滿身海藻味,感覺像活脫的魚。
參加了龍舟賽,好像變成了道地的大埔人,比誰都愛吐露港,還跟漁民學會了潮退時在沙灘上挖蛤蜊,拿回家讓媽媽煮來吃,聽媽媽的讚賞,很甜。
上了大學後,元洲仔也跟著消失了。漁村給土填平,蓋了很多樓房。對岸也建起了工業村。有一天新聞說,吐露港污染得很,潔淨也要二十年。吐露港像個病人,夕陽掩映在水波,美麗得有點慘然。
吐露港公路也開始伸展了,不知是誰的主意,海灣的沿線也建築了單車路,有一年的早春,我就是徒步從大埔跑到沙田,十多公里路,滿是海風的悠揚,吐露港不會老去。
後來,工業村冷落了,海濱還蓋起了沿堤的公園,吐露港回復了昔往的秀麗,病後更是動人。2000年要往新加坡工作,歸期未定,走前還著意到海堤看黃昏,像告別少年時候的戀人。後來每趟回港渡假,沒事總要跑跑公園,看水波迥迥。

,海濱公園是單車國,滿是單車客,或是休憩,或是看海。吐露港像是個母親,靜候游子的歸來。我想,對她的尊敬,莫過于讓單車輪子任意的闖蕩,圍繞著她。
踏著單車尋路,才驚覺大埔還有海藻的味道、漁人的記憶。
我想,大埔仍是個漁港。
說大埔仍是個漁港當然有點不實,因為在大埔買得的魚,還是外來的。吐露港的魚,早已浮游在外了。剩下的,只有小舟輕飄。若不是單車路上,我會以為漁鄉早逝。
吐露港的單車徑,一路延伸,在沙田城門河口拐個回頭彎便是馬鞍山,吐露港的另一岸。單車到處,仍是那末的悠然,回看對岸,山是遙遠的紅林。因此,朋友,就把我的骨灰灑落在吐露港的水波上,讓我可以親近,彼岸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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