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1 March 2013

我愛即食麵 (1)



搬回上水老家都已過了半年,上水火車站是水貨客的集中地,間中路過會踫上本地人聯群向他們咆哮、抗議,誓要趕他們回老家。中港矛盾,我心裡倒有個解決方法,就是讓水貨客每趟跑完了奶粉、iPhone、益力多.... 回程時,盡跑些"康師傅"即食麵(國內叫方便麵) 到香港,以飽愛晚歸的香港人的空虛肚子,口胃實至,誰會說不好?

我是在國內坐火車時發現康師傅的。國內火車線上的擠逼,相信除了印度便是世界第一,可是在印度的火車上,總沒有國內同胞在擠壓得連氣也透不過的車廂內左穿右插左閃右避為了就是燙一碗"康師傳"來吃的動人情景,那一碗燙得跌跌盪盪的麵,似乎解了中國人二千多年來的鄉愁,若果我有錢,一定會全投進康師傅的股票裡。

自己就是在一個寒冷的北京夜裡一個人沒主意吃甚麼乾脆在旅店泡康師傅,麵爽湯濃,一試便從此傾情,每次往返中港,怎也要帶上十包八包回家,然後回味旅途上的寂寞和淅瀝,有甚麼還可以這麼與國內同胞同氣連枝呢,吃後我總會問。

可是,我不解的是,康師傅是台灣人帶進國內的,近年與另一台灣品牌"統一"一起佔了國內方便麵七成的市場。如此的誘人,國內的企業還弄不出一個甚麼的師傅中的師傅,把國民黨的餘孽趕回台灣?怪不得台灣詩人焦桐說即食麵(台灣叫泡麵) 是台灣人的驕傲。這說當然有道理,据說泡麵是原台灣人的日清創辦人安滕百福發明的。

焦桐早年寫詩,近年埋首飲食文化研究,他的飲食扎記寫得很有味道,連泡麵也寫得精緻,而且煮得細膩。他的麵,只用燙水泡一分鐘,直是真知灼見。我一直不明白,香港人總把麵燙得過久,我以前的另一半堅持麵要泡上三分鐘,更要過冷河,麵香蛋香都隨了燙水失掉,我想這也許是我們之間的深層次矛盾吧。我比焦桐更激進,我泡的麵只用上三十秒,然後讓它待上兩分鐘,待我煎上一個(有時是兩個) 底部香脆、蛋黃油嫩的太陽蛋,配上在熱湯中浸發得剛好的麵條,讓不同的口感駢比、磨合。英雄所見略同,焦桐說吃泡麵不可少了荷包蛋,「荷包蛋之美在于將熟未熟之間的流質狀態,經過熱呼呼的麵條,香味溢滿口腔。」他說這種感覺「像愛人的長吻」。我卻認為,即食麵倒有點像少年的戀愛,看似容易,卻要用很細很細的心去弄,和品味。然而,少年怎會懂?弄不好的即食麵,像虛渡過了的少年。

少年時候,焦桐在軍訓中每夜都帶著空肚子,聞著班長教官們吃泡麵的香氣誘惑中倒睡。有一次的假期剛巧踫上除夕,年夜飯,他卻對滿桌子雞鴨魚肉沒興趣,「連吃了兩包泡麵」。湊巧,在剛過去的除夕夜,自己因為工作關係,午夜前半小時才下班回家,還趕得及弄個僅熟濃湯即食麵、半熟煎蛋,配以阿根廷來的 pinot noir,香氣中、靜默中渡過了又一年。
 
自己夜間在家門底下的一間中式大酒樓工作,除夕夜自然有盛宴招呼員工,甚麼的雞鴨魚肉甚麼的滋味現今都忘掉了,縈繞心頭的始終是那碗像少年情人的泡麵,弄的、吃的時間雖短,前後不到十分鐘的勾留,卻讓 pinot noir 的綿綿絲絮,扣著冬夜的寒光,細味記憶中的美好,期待新年再臨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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