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11 March 2012

清水灣之變



清水灣的崖上,生成了一座大學園,說來有點幸運。

1986 年,香港政府籌建科技大學,考慮過的角落,除了清水灣現址,還有屯門、粉嶺西、馬鞍山。幾經琢磨,還是定在現今的海角,比鄰山上的一條無聞的村落,名叫大埔仔村。那時山崖座落,是殖民地軍營,基建良好,大學建成得快,不消五年。大埔仔村,也變得很快。
大學選清水灣,認為早已生根的邵氏片場,和屬下的 TVB 古裝場地,伴著校園,頗具特色,好比快活林子,象牙塔外的風光,理想得很。那時,TVB 還未完全座落清水灣,除了戲劇組,其它製作,還留在舊址,九龍塘廣播道。

科大翻土建牆時,我已在 TVB 工作了三年,在早晨節目當個卑微的製作助理,早起晚歸,出入廣播道,清水灣,是個遙遠的地方。一天,公司大堂上踫上了 Jen,手忙腳亂地拉著行李,便趕前幫忙。原來,她要搬往清水灣。
在車上,Jen 不多說話,看她鬱鬱的眼神,跟她在鏡頭前的優容,雖有點異樣,卻來得更親切。她讓車子放開了蓬,清水灣路上的風,比我幸運,撥弄著她的頭髮。那是我第一次到清水灣。
Jen 的新居在大埔仔村內的一個小彎角,門前拔挺了顆大樹,緊密的巷子中,漏了點陽光,午後還亮,照著 Jen 的可人,卻帶了點愁。Jen 新來電視台,主持午間的婦女節目,早前我在電視上才第一次看到她,頓然感覺節目年青起來。聽前輩說,Jen 未滿 20歲時,已是出名的時裝模特兒,拍了很多廣告,後來便交上了一個頂尖廣告才子,退休了,說來,已很多年了。難怪,我印象中有她的多姿,總記不起名字,倒是早前在一個同事聚會認識了她,寒喧了一下。

Jen 謝了我的幫忙,剛搬來,怕屋子亂,說要請我喝咖啡,才發覺,村子沒有咖啡室,駕車往清水灣深處尋覓。車子駛過了很多樹影,才到了清水灣沙灘停車場。我們在對面的小吃亭子喝著即溶咖啡,那刻,我才〝發見〞,香港都市隱蔽的詩情,在如許廣袤的藍海邊上,清水灣的風,還撥弄著她的頭髮,夕陽裡,她說話不多,我聽得最明白的一句,「來我家晚飯,好嗎?」風裡,吹不散的寂寞。
那年,廣告才子拍了個運動鞋廣告,主角是當紅的女星,之後,才子戀上了紅星,Jen 便要搬到大埔仔村的小房子,清水灣夜裡無聲,她的低迥,半夜裡,別是動人。早晨節目,午後便空閒,於是,我便伴她到清水灣敞大的沙灘上逍遙,讓浪潮沖洗,說不出的苦楚。水波相映,我看著她的身影,翩若驚鴻,便告訴她,在水波粼粼中,看著她,就是曹子建賦裡的宓妃,洛水河的女神。她笑得樂時,我才夢中驚醒過來,清水灣的晨光,比我更幸運,撫著Jen的頰子,一臉如玉,總帶點淚痕。有天,她送我一匾書法,說是她寫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沒有說的,都在紙上的白裡。
大埔仔村的名字由來,沒人講究。大埔原是廣東省的一個客家小縣,想必有游子到了香港,思鄉起來便建起小村。Jen 在那裡勾留時,村子很靜,里巷卻有點凌亂,不似是長久。
隨著大學園的茁壯,大埔仔村的租錢也攀高了。不久,Jen 還是搬走了,而我也調昇到了節目部,從廣播道著實到了清水灣工作,忙了,也忘了 Jen.  一年後,我也跑到歐洲流浪去了,因為在一個秋天早上,上班途中在火車上看了吐露港上的海藍。「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生命轉折,1998年,再回到TVB搞網上電視,剛巧那時的螢幕偶像E移情別戀,瞞著他的舊愛 M,約會新寵 G在清水灣的大埔仔村家裡晚飯。為著要做即場轉播,攝影隊便在村口等待。我在廣播道早期,偶爾會看到年輕的M 獨自在員工食堂看書,書卷氣得有點世外。後來,在報上讀到比M年輕的E 會執她的手終老,暗裡為她高興。

苦候了一個晚上,G 終於從 E 的屋子施然步出,滿臉得意,清水灣的林子裡,E 的俊俏,原來是她的獵物。
科大原本造價17億,後來因為港元貶值,加上 Inflation, 結賬時是30多億,當時社會批評很多。20 年後,科大已是世界 50 ……清水灣的驕傲。

今天,大埔仔村,還是沒有像樣的咖啡室,村裡的小徑,Jen 以前的屋子旁的老樹不見了。聽說,有次在電視節目裡Jen 訪問了一位蘭花培育專家,然後,她找到了歸宿。也許是,她底是棵孤高的蒼蘭,泥土不用多水,只須默默地依託在靜寂的廣漠裡

不多久前,G 嫁了個洋人,幸福快活過去。E 也告別了大埔仔村。萬般帶不走,風吹不散的惘然,如今,卻添了點書卷氣

幸運的是, 在 1986年時,  那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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