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的畫,徐悲鴻三個字,今天仍有大大的市場價值,除了連冒他的假畫也賣過7千萬,徐的兒子竟然肯為假畫背書,北京人民大學還搞了個徐悲鴻學院,真是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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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山鬼》, 1943 |
老實說,除了他的馬,徐老先生(毛主席對他的專稱) 的畫藝,其實無甚足觀。以一個曾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習畫五年的畫家來說,徐頂可說是拿了個 3rd class honours 畢業。牛津教授 Michael Sullivan
就說徐只不過是 mediocre ,他的《愚公移山》是 incongruous and tasteless。同樣曾經留學巴黎美院的台灣畫家陳英德說他的《山鬼》壞格調,北京中國美術研究所的華天雪博士認為《山鬼》裡的裸女沒有仙氣,俗女一名….
就先說《愚公移山》,Sullivan 見畫中的印度裸男出現於一個中國古典寓言中,可能曾經笑了出來。我就為此花了四年光陰研究其所以然,最後論文寫就,也真的笑了出來。
此畫成於印度 (1940年,徐受泰戈爾邀請,到他辦的國際大學教畫一年) ,徐後來對他的學生艾中信解釋,因為在印度看見了健壯的工人,便邀他們作模特兒。”人就是靠那幾根骨頭,才有活可過,有酒可飲,有國可立,不畫裸體,就畫不出那股勁。” 這是我的第一聲笑:既然要有國可立,怎麼不換上個漢人面目,好為當時抗日的軍民勇士打氣?難道祖國滿是病夫,沒有那股勁?
我的第二聲笑: 平常好作古詩的徐老先生,竟也不明解《愚公移山》寓言的要義。《列子》要說的不是墾壤者的那股勁,而是最後天帝感其誠,差使下來將山移走的道家隨風而活命題。《列子》要贊的是愚公的智慧,不是蠻力。這點,連不務正業的宋徽宗也讀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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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愚公移山》, 1940 |
自命法國正宗的徐悲鴻,好用新古典主義的大敘事體裁,學的是Jacques-Louis David 的濶度戲劇張力,塵世肉體的昇華,人類智慧的莊嚴聖潔。他卻把愚公--故事主角--畫得毫不起眼,像配角般可有可無,相對於 David 的蘇格拉底,更是萎靡不堪,那是法國正宗?那門子中國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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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ques-Louis David, The Death of Socrates, 1787 |
此畫掛於北京徐悲鴻紀念館的中堂,其地位一望可知。
一直以來,除了 Sullivan 的幾句批評--和我論文的深入剖析--難以找到任何客觀研究,一般評論都不約而同贊美它的頂天立地、愛國主義云云。艾中信在他的《徐悲鴻研究》中曖昧地扯上毛主席,說他曾對《愚公移山》的不屈不朽精神贊美過。查實毛主席談的是寓言,是他於中共第七次全會的閉幕發言,完全沒有提及徐畫。况且此會開於1945年6月,離抗日勝利還差三個月,離毛的掌政還差四年。
此畫成於印度,随徐跑過新加坡 (他於於此地畫成《愚公移山》油畫版,後輾轉落於此地、台灣收藏家手中,2006 年拍賣以3千3百萬成交!) 、重慶、南京。1945年的毛主席,恐怕沒有看過這幅驚世之作 (我真的認為它是驚世之作,理由請讀我的論文)。而徐、毛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 49年北平淪陷前夕。毛主席一生詩詞歌賦,自認對畫不通。(49年後,他有贊許過徐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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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愚公移山》油畫版, 1940 |
自徐於1953年死於中央美院院長任上,〝毛主席高度評價《愚公移山》〞便成了聖諭一般,連 Stanford 的美術史教授 Richard Vinograd 也接受此說,還認為徐因此在毛治之下平步青雲。《愚公移山》變得 “untouchable” 了。此是我的第三聲笑。是苦的。
至於我為何肯定卷首說的那幅畫是假的,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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