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16 November 2021

鄉關何處

Beatles 成名於1960年代初,早期的歌曲主要以青春愛情歡欣與失落為主調,甜得有點膩,少有對生命的探索和反思。到了60年代中期名利雙收後,開始對生命有所觸感,此其時,John Lennon Norwegian Wood 開始懷疑婚姻忠誠,和抒發偷情的迷惘, 此後他拋妻棄子説明一切。




值得玩味的是,此曲於80年代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成名作挪威的森林又再引人注目,村上大胆的筆觸描繪了戰後日本新世代的驕縱和失落,人過中年驀然回首的唏噓和無助,書出版後風糜一時,連荷里話也競相仿效出品了連串的青春無悔,中年無奈的電影,一時成為潮流,此是後話,下一章再説。



回説60年代,Norwegian Wood 同時期,Paul McCartney 作詞的 Eleanor Rigby, 借作者兒時常路過的墳場上的一個雜草叢生的墓碑上的一個陌生名字而抒發的生死兩茫的衷情,詞簡意深, 一句“All the lonely people , where do they all come from” 叩問了生死無常,鄉關何處。




我自幼在香港長大求學,卻一直尋找機會遠走他鄉,可能因為老父自我懂事開始便常為了家計大半生都靠出海謀生,少有在家,也不知是羡慕還是掛念,少年胸懷的盡是千里山河,尋找他鄉的浪漫。對我而言,香港從來都是個驛站,我只是策馬而過。



近年香港多事,已到了日暮時份,All the lonely people… 

Friday, 17 July 2015

我準備好了死亡,
仍擺脫不了憂傷;
你淺淺踏過泥壤,
卻成了花香草香。


Thursday, 30 April 2015

Calling an old soul

Called an old friend,
at a very far end.
Still sounds like a kindergarten teacher,
shows me the world without borders.

He sees now nothing in figure.
Nothing more can nurture.
A, B, C, D, E…
Would I, in the end, be freed?

Right, he is deprived of sight.
Yet, he spots like a hungry kite.
All mundane and against fact
Those who hide behind a false act.

Phones, alas, cannot give a dose.
This, that, these and those.
When did you last call
someone who is prepared
for your final fall?

Friday, 4 October 2013

徐悲鴻的女神


人間情事,最使人悵然的莫如稱自己的夫人為 女士,所以單看這幅畫的標題《女人體--蔣碧薇女士》便可以肯定這不會是跟蔣女士恩怨纏綿30多年的徐悲鴻所畫的。

徐蔣於1916年間相識, 一年剛過,已訂婚的蔣毅然悔婚跟那時在上海薄有名氣的徐悲鴻私奔日本看畫 (不是習畫)。徐本已於1911 年才17歲時被父逼婚,原配於徐蔣赴日前兩月病死老家。徐蔣之戀,命中註定了激盪。兩人更於1919年遠赴法國,開展徐悲鴻傳奇一生。

徐悲鴻《女人體習作》, 1930s
此後二人經常為貲財、生活方式爭吵不已,1927年徐學成返國不久便成了畫壇寵兒,醉心改良中國畫,冷落了第二夫人不在話下,再加上第三者(雙方都有)的介入,自1930年始,徐蔣離離合合,終於于1945年正式離異。(兩人從未正式結婚!) 你說,此畫若真,應繪於何時?
Camille Corot, Nude Woman Lying on Her Left Side, Seen from the Back. 1830-40

你或許會說,此畫應是徐蔣赴法國前,二人熱戀中所作的。此時蔣肯為徐作人體模特兒也可反映二人的法式戀愛。(如羅丹、畢加索般?)可惜的是,此刻的徐悲鴻還未練就如此逼真的油畫功力,事實上,他在之前在上海正是靠傳統筆墨給人作肖像圖謀生,高奇峰就曾經買下他4幅《仕女圖》,其兄高劍父亦稱讚過徐的筆墨, 康有為更稱徐的馬 (是宋代風格,不是他後來傳世的奔馬) 為「雖古之韓幹,無以過也。」
徐悲鴻進的是法國高等美院,絕非等閒。他初到巴黎,先要在私立的朱利安學院習素描,苦練了半年才得以考進高等美院。進了美院,徐才開始習人體油畫。也許,此畫當繪於二人歐遊期間。
徐悲鴻《簫聲》1926
不錯,蔣碧薇確當過徐的 model, 在徐的筆下,蔣也出落不凡,此幅《簫聲》入圍過法國沙龍,亦使徐於法國畫壇一登龍門。只要細看,那幅人體裡的 model ,哪裡像徐夫人?

徐悲鴻《湖畔》 局部 1935
醉心歐洲古典傳統的徐悲鴻,不錯對人體有過人的執迷。法國美院有一傳統教學法叫”Academy figure” ,教學生模仿前輩大師的 imagery。徐回國後一直在追仿其師祖 Corot Venus imagery. (這是我的研究心得) 此幅《湖畔》追求的便是Corot 以韵逸(徐悲鴻語) 傳世的 Bathing Venus 的詩意,徐畫技法不說,在1930 年代的中國,當劉海栗在上海美專用裸體 model 而被衛道之士告上官去、被駡為 藝術叛徒〞的氛圍中,徐悲鴻的勇氣和藝術觸覺,足可以賺他一席歷史地位。

在追尋 Venus iconography 中,徐悲鴻沒有理由不懂,西方古典的 nude 是以表現宇宙的和諧的理念,世間所有物象都可以用數學解釋,人體便是幾何學的()完美 manifestation 的終極追求。文藝復興更提出 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的觀念,一反中古時期神權至上的束縛,人體不只是完美的表現,更是人類 reason 的頌讚。基於此,裸體不在於追求感官樂趣,而是將 sexuality昇華,旣顯且隱,所以對性徵 (Sex sign)-- 尤其是下體-- 的處理,會特別含蓄,不會只追求逼真性 (逼真性會提醒觀者畫中人的 biological 本質) ,更要追求一種仙氣, (celestial quality) 。這幅《女人體--蔣碧薇女士》,怎說也不會出自 Ingres 的徒子徒孫輩之手吧。


Camille Corot, The Bathers of Bellinzona, evening. c. 1855.

當然,你又會說,這只是一幅習作,又何須引經據典?那麼你就真的不了解徐悲鴻了。他一生致力以西畫寫實手法融入中國筆墨以改良中國畫,回國後又怎會花時間於這些基本功夫,1943年的《山鬼》(見前文) 見證了他畢生的功力和追求 (可惜不甚成功) ,《山鬼》中的女人體便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是 Botticelli 式的 Venus。徐的女神,又怎會是一手破壞徐大師與其温婉多才的學生孫多慈十年苦戀的蔣碧薇女士?

Dominique Ingres, The Source. 1858
再者,退一萬步說,若這真是徐的習作,如此粗嫩的技法,只追求逼真,缺掉了美態,只求形不求神 (model 的表情羞澀) ,完全沒有文化內涵、時代標記,連《湖畔》、《山鬼》的實驗性也欠奉,憑啥值 7 千多萬?

Wednesday, 25 September 2013

三聲笑 | 徐悲鴻

除了他的畫,徐悲鴻三個字,今天仍有大大的市場價值,除了連冒他的假畫也賣過7千萬,徐的兒子竟然肯為假畫背書,北京人民大學還搞了個徐悲鴻學院,真是異數


徐悲鴻《山鬼》, 1943
老實說,除了他的馬,徐老先生(毛主席對他的專稱) 的畫藝,其實無甚足觀。以一個曾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習畫五年的畫家來說,徐頂可說是拿了個 3rd class honours 畢業。牛津教授 Michael Sullivan 就說徐只不過是 mediocre ,他的《愚公移山》是 incongruous and tasteless。同樣曾經留學巴黎美院的台灣畫家陳英德說他的《山鬼》壞格調,北京中國美術研究所的華天雪博士認為《山鬼》裡的裸女沒有仙氣,俗女一名….

就先說《愚公移山》,Sullivan 見畫中的印度裸男出現於一個中國古典寓言中,可能曾經笑了出來。我就為此花了四年光陰研究其所以然,最後論文寫就,也真的笑了出來。

此畫成於印度 (1940年,徐受泰戈爾邀請,到他辦的國際大學教畫一年) ,徐後來對他的學生艾中信解釋,因為在印度看見了健壯的工人,便邀他們作模特兒。人就是靠那幾根骨頭,才有活可過,有酒可飲,有國可立,不畫裸體,就畫不出那股勁。這是我的第一聲笑:既然要有國可立,怎麼不換上個漢人面目,好為當時抗日的軍民勇士打氣?難道祖國滿是病夫,沒有那股勁?

我的第二聲笑: 平常好作古詩的徐老先生,竟也不明解《愚公移山》寓言的要義。《列子》要說的不是墾壤者的那股勁,而是最後天帝感其誠,差使下來將山移走的道家隨風而活命題。《列子》要贊的是愚公的智慧,不是蠻力。這點,連不務正業的宋徽宗也讀得出來。

徐悲鴻《愚公移山》, 1940

自命法國正宗的徐悲鴻,好用新古典主義的大敘事體裁,學的是Jacques-Louis David 的濶度戲劇張力,塵世肉體的昇華,人類智慧的莊嚴聖潔。他卻把愚公--故事主角--畫得毫不起眼,像配角般可有可無,相對於 David 的蘇格拉底,更是萎靡不堪,那是法國正宗?那門子中國古典?
Jacques-Louis David, The Death of Socrates, 1787
此畫掛於北京徐悲鴻紀念館的中堂,其地位一望可知。
一直以來,除了 Sullivan 的幾句批評--和我論文的深入剖析--難以找到任何客觀研究,一般評論都不約而同贊美它的頂天立地、愛國主義云云。艾中信在他的《徐悲鴻研究》中曖昧地扯上毛主席,說他曾對《愚公移山》的不屈不朽精神贊美過。查實毛主席談的是寓言,是他於中共第七次全會的閉幕發言,完全沒有提及徐畫。况且此會開於19456月,離抗日勝利還差三個月,離毛的掌政還差四年。
此畫成於印度,随徐跑過新加坡 (他於於此地畫成《愚公移山》油畫版,後輾轉落於此地、台灣收藏家手中,2006 年拍賣以33百萬成交!) 、重慶、南京。1945年的毛主席,恐怕沒有看過這幅驚世之作 (我真的認為它是驚世之作,理由請讀我的論文)。而徐、毛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 49年北平淪陷前夕。毛主席一生詩詞歌賦,自認對畫不通。(49年後,他有贊許過徐的馬。)
徐悲鴻《愚公移山》油畫版, 1940

自徐於1953年死於中央美院院長任上,〝毛主席高度評價《愚公移山》〞便成了聖諭一般,連 Stanford 的美術史教授 Richard Vinograd 也接受此說,還認為徐因此在毛治之下平步青雲。《愚公移山》變得 “untouchable” 了。此是我的第三聲笑。是苦的。


至於我為何肯定卷首說的那幅畫是假的,再談。

Saturday, 27 July 2013

我的女神 (4)



不得不相信,命運是場不甚好吃的饗宴。

美國上世紀 food literature 女神 M.F.K. Fisher 說過她一生中沒有吃過 the best meal,只有 the most important meal,然而那一頓午餐卻與美味無關。那年—1929--她才廿歲出頭,剛結婚,那頓一生中最重要的午餐是在火車上吃的,在她法國蜜月旅途上。

Fisher 一生有過三段婚姻,第一次維持不到十年,第一任丈夫也不是至愛。Fisher 寫那頓火車午餐回憶時已過了八十歲,六十年的光景,始終洗刷不去一生最決定性---她說得像是命運為她安排的---的一趟旅程,因為自此,她便迷上、學會了法國飲食,從而啓迪她往後的如此 lenegedary的人生。”Everything that had happened in my life seemed, there in the rackety train with the tiny green meadows wheeling past me and the little sleek down cows and the apple trees, part of the preparation for this Right Moment.” 
網上圖片

單看這段文字,如法國電影般地情景交融,就會同意英國詩人W.H. Auden Fisher 寫散文冠絕她那個時代的美國。
食物最能挑動我們的感官,Fisher 的文字,由食物起始,細而柔地觸及人間紛陳的景况與悲喜。她最著名的 “How to Cook a Wolf” 其中有一篇題為”How to Keep Alive” ,另一篇 “How to be Cheerful through Starving”, 談的顯然不是美食,而是教人於生命最糟糕時也要活得美好,憑的就是靈敏的觸覺,和家人友儕間的互相關懷。

大抵女神都是如此下凡的,比 Fisher 年輕­­ 三十六歲的Alice Waters也是出名的善感的。據 Waters 的回憶,她幼時的感覺已比其它孩子敏銳,季節的轉換、食物的好壞、物件的髒潔,對她生活的習慣和與別人相處的態度都有深刻的影响。她就是在廿多歲時遊學法國時,味蕾給猛然喚醒過後,回到美國時難忍當時飲食的粗疏鄙吝,便決心開辦Chez Parnisse,以地道法國美食招倈。
Chez Parnisse 的第一本食譜,不像 Julia Child 的純正宗技巧傳授,而是教人先用自己與生俱來的觸覺 (senses) 去感受食材、後才慢慢思考如何去配合食材的天然特性來弄。所以,書內每舉一食材都有專文討論其天然特,文章從親身感受出發,平易好讀。

在此前題下,Chez Parnisse 強調的就是新鮮的食材---和廚子對食材的親身感受。在法國勾留時,Waters 就是見過當地的廚子每早親自到市集選購材料後才決定當天的菜單,她認為這樣才可以給賓客最好。Chez Parnisse 就是如此經營下來, Waters 每天還要親手寫 menu,她認為那是對賓客和食物的尊重。說白點,那是一種愛。

女神的路不會是全無崎嶇的。Chez Parnisse 初期,為了搜羅新鮮、豐盈、足配法式餐弄的食材,(譬如,她的鴨子是由三藩市唐人街遠道送來 Berkeley,而不是由當地急凍肉商供應的) 除了花費,一絲不苟的Waters 還要付上精力 (和煩惱) ,店子怎算也賺不了錢。

在經濟壓力與美食原則之間,女神始終堅持後者。於困惑中她偶然領悟到,如此強求從遠地運來食材本身就違背了法國人 terroir 的概念。法國廚子上市集買菜然後因材弄菜,本是與自然的一種互動,是人與鄉土的結合,在美國,強求正宗法式本身便是個矛盾;就此,她回身本土,在同樣肥沃的California 尋覓她的天賜材料。

本來,Waters 的鄉土已經有不少默默經營的小農莊、漁戶、牧場、酒莊,Chez Parnisse 便不愁供應。如此,女神真的鍊就了一種強調有機、本土、新鮮食材,配合毫不花俏,簡單烹調,爽朗怡人的 Californian cuisine 便應運生。(自此,Waters 更積極推動美國的有機耕作,飲食community (本土) 化,成就另一個 legend, 那是後話。)

經歴過 1960年代澎湃的free to speak, free to love 的學生運動,熱情善感的 Waters 也如 Fisher 般經驗幾段婚姻。情感起跌的人生路上,Waters 一如旣往喜歡弄菜讌友 (她的厨藝就是早年學生運動時期招呼同道時奠定的) ,她曾於 1980年代被選為全美最佳廚師,可以說是美國味蕾的喚醒,也是對 Chez Parnisse 提倡的回歸我們天生的 senses這種生活精神的一次肯定。

也可以說,Waters 用她的煮食發揚了 Fisher 一生用她優雅的文字追求的美好:

“Then, with good friends of such attributes, and good food on the board, and good wine in the pitcher, we may well ask, When shall we live if not now?”